我一愣,但没忍住还是回头想看那个送子娘娘庙一眼,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金柿子。
那几个小孩儿着急,也不容我细看,拽着我就往村里跑。
到了村里一看,一大帮子人围着一个人,急的团团转。
再一瞅那个躺地上的人,好么,拿十八阿鼻刘的话来说,真是造孽——那个尸体浑身上下都是抓痕,皮肉翻卷,白生生的骨头碴子都露出来了,浑身几乎都没有一个好地方。
而一看他腰上的东西,我就皱起了眉头。
天师府的。
那是个白银风水铃。
也对,这个地方穷乡僻壤,花大钱也不容易,而天师府也隶属于吃皇粮的,跟我们这些野狐禅一比,那是公务员,整治邪祟应该是他们的义务。
白银风水铃,是跟我一样的地阶。
能轻轻松松的把个地阶搞成这样,那东西来路不小啊!
原来,这位天师府“仙娘”来了之后,一开始,很顺利的把邪祟抓到,塞进了送神轿之中。
接着就坐等送神仪式举行完了,就在村口点了三支香,天亮了把香一吹,好把事情收尾。
谁知道,就在天快亮的时候,那香就不对了,忽然齐刷刷断了。
天师“仙娘”一看,说了句不好,就站了起来,结果路上冲过来了一个东西,直接把他抓住了。
村里人既不敢追也追不上,天亮了一找,从苦楝树下头发现了,要不是那身衣服,已经认不出来了。
说着村里人就瞅着我,急急巴巴的说:“这啷个回事,这么厉害的仙娘都丢了命,我们村完咯!”
是不太对劲儿,这位地阶天师,都有抓住送走的本事,怎么会让邪祟在神轿里重获自由?
就好像把野兽捆住,野兽却挣脱了一样,这种低级错误,按理不该犯。
不过,我注意到,有个中年妇女耸着肩膀,尤为害怕,我多看了她几眼,她留意到了,立马转脸就要走。
我却一下扳住了她的肩膀:“你等会儿,阿娘,有事儿问你。”
人的气色,就是自己的风水,这个中年妇女印堂盘乌光,一直延伸到了胸口,这是做贼心虚之相。
果然,那个中年妇女浑身一颤,立刻说道:“不关我事,不关我事儿啊!”
可其他人一听,忽然跟反应过来什么一样:“阿霞娘,说起来,神轿里的绳子,是不是你家出的?”
大潘就告诉我,这地方的送神轿,都是要挨家挨户取一件材料组成的。
比如东家出布,西家出木——跟我们山下人纳小孩辟邪的百家衣一样,来源越广,能耐越大。
按理说,阿霞娘家该出绳子,那个天师仙娘还特地叮嘱过,说绳子是重中之重,一定要搓向日葵,大阳麻,九州翠这几种纤维,还得灌进公鸡血,几个材料一样都不能少,少了就会出大事儿。
阿霞娘不吭声了,半晌才说道:“我家就一个公鸡,杀了啷个打鸣,啷个踩蛋哦?”
其他村民一听都傻了,有一个大伯忍不住说道:“那你不早说!”
这事儿要紧,那个天师仙娘几次跟她确认过,她满口答应,说没问题,其实呢?
好家伙,她装成把绳子给制备完了,公鸡血没放,还硬说自己做好了,让大家放心。
剩下的村民气的跳脚:“你糊涂啊!抠门也不要抠到这个水平!娃儿丢了,你不急?”
她撇了撇嘴,低声说道:“那是丢娃儿的着急,我们家又没有娃儿,管我们家锤子事儿。”
难怪呢,就为了你这一偷工减料,害了一条人命。
那个叫阿霞娘的一看群情激奋,把她给围起来了,她眼珠子一转,眼看一个角落里站着的是个老太太,跟个公牛一样,一头把那个老太太撞开了之后,夹脚跑了。
剩下的村民怨声载道,说绝户爱财,果然没错,难怪她们家没有娃儿。
原来,这阿霞娘跟她老公结婚多少年,一直没孩子,天天瞧着别人家有孩子的眼红,时间长了心理变态,有个阿娘出来就说,她孙子来她们家,她给了一块白玉糕,孙子高兴的吃了一半,给他爷爷留了一半,结果到了半夜就上吐下泻,好在他爷爷没回来没赶上吃,一瞅那个白玉糕里,还有半截子蛆虫呢。
又有人说没错,还有一次他孙子去阿霞娘家门口的池塘撒了泡尿,噢唷,阿霞娘从后头,一脚就把孩子踹池塘里了,那是腊月呀!
还有个小媳妇说,她一开始嫁过来,也没怀上孩子,阿霞娘就笑话她,说她是个不下蛋的鸡,多亏她在送子娘娘庙里求来了宝贝儿子,才堵住了她的嘴,不过还是看着她那眼神瘆得慌——一瞧见人家活蹦乱跳的孩子,她恨不得抢过来摔死似得。
恨人有,笑人无呗。
大潘就低声说道,其实不管什么地方,阿霞娘这种人都不少见——一个是抠,一个是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,她们自己家出事儿试试,谁不做到位了,估计得跟人拼命。
接着又说,不过,跟一个妇女没啥好说的,眼巴前这事儿怎么弄?
那个邪祟既然放跑了,那肯定要变本加厉的报复。
我一寻思,真要是救了一村的孩子,功德也不小,保不准就能把潇湘以前的罪孽堵上一些。
更何况,我还得去拿送子娘娘庙里的“金柿子”呢。
我就跟村里人打听了一下,之前那个天师仙娘,是在一个细脖罐子里面,放了点芝麻糕,这才把那个邪祟引进去的——进去就出不来了。
天师仙娘再把罐子口一封,就把罐子绑上了送神轿。
芝麻糕,看来那个邪祟,喜欢吃甜食。
大潘就问我:“怎么,你要照葫芦画瓢?”
我摇摇头,邪祟上当一次就够了,肯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既然那位天师仙娘已经用了一个法子了,咱们排除这个法子,用另一个法子。
大家一听我乐意帮忙,别提多高兴了,说不知道怎么谢我才好。
我说也不用谢我——那事儿,那些打工抬神轿的孩子们没做错,该给他们腊猪肉,就给腊猪肉,至于我,我不要别的,就要送子娘娘庙内里的那个石榴树上的东西。
那些孩子们一听,别提多高兴了,连声说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,我连忙摆手说这我可承担不起,快别瞎说。
接着我就让他们拿上点东西——把一百步之外的地方抢修一下。
那就是石榴局破皮的位置,把那堵上了,损失就不会进一步扩大了。
他们一听,赶紧抄上竹竿石灰之类的,就朝着一百步之外的地方过去了。
结果到了地方一看,也巧,正是阿霞娘他们家。
阿霞娘的丈夫本来是村里的望族,不过后来,望族缺少男丁,撑不起家业,阿霞娘的丈夫又不顶用,家里也就落败了,只剩下了那一大排的房脊,彰显以前的气派。
而现在,那长长一片围墙都给轰然倒塌了,也没人修整,就是这里闹了个石榴破皮。
刚靠近了,还没来得及打招呼,里面就出来一个瘦老头儿,战战兢兢的说道:“饶是阿霞弄错了绳子——那你们也不得拆了我们家啊!要拆,从我尸首上踩过去!”
原来阿霞娘的丈夫眼瞅着我们浩浩荡荡过去,手里又抄着各种家伙,还以为我们是为了阿霞姨的事儿来寻衅报复的。
村里男人把来意说了一下,阿霞姨的丈夫一下高兴了起来:“这还不好?阿霞,你蒸粘豆包来——他们要给咱们修房子哩,不要钱!”
可谁知道,阿霞姨本来在窗帘后面躲着,一听我们不是来找事儿的,忽然就从屋里出来,两手一张:“就不许你们修!”
我一愣,这种好事儿,她为啥不乐意?
但是再一细看,我就看出来了,那片残垣断壁底下,埋着点很可疑的光。
这石榴破皮的地方,有点说道啊!